今天对于5120军事基地是特别的一天。清晨不用像往常那样训练，但对于这里的每个新兵来说，并不会感觉到开心，反而充斥着说不出来的悲伤。一辆辆军用卡车早早地停靠在基地门口，等着将完成交接仪式的人们送到人生的下一站。
“全体都有，敬礼！”随着长官的一声令下，新兵和老兵们相互敬礼。新兵们满含敬佩和尊敬，眼神纯粹而没有杂质，老兵们的眼神中也饱含着期许和祝福。这是北部战区5120军事基地每年的新老兵交接仪式，每次的离别都令人伤感，有些年轻的士兵还会满眼通红，但肩负着保家卫国使命的他们不能落泪，相反，应该抱着继承前辈的意志努力作战，获得超越前辈们的荣耀。
每位老兵胸前都别着一朵大红花，这不是鲜花也不是市面上买到的假花，而是当地老百姓亲手折的纸花，用以纪念和感谢每位老兵在当地保护他们的岁月。
每年退伍的老兵也可以选择把户口迁到当地，在军民融合产业园里找份工作。一般有哪位老兵愿意留下来通常都会受到当地居民和政府的热烈欢迎。谁不喜欢一位觉悟高、身体壮还肯吃苦耐劳的男人呢？
王少安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红花，又看看战友胸前的红花，嘴角挂起了些许笑意。自己身上这朵红花可没有战友的精致，既不对称也不立体，歪歪斜斜的，像极了连夜速成出来的“杰作”。
“少安，你不留下来吗？”身边的战友努努嘴，悄悄问他。
“仪式还没结束呢，认真点。”嘴上这么说，但王少安的心思也早就飞到外面去了。飞到哪里去了呢？是阿妈的一锅猪蹄饭？阿爸的一袋草烟？还是小妹的一声哥哥？
还是，两公里外的那个傻姑娘温柔的笑颜？
“嘿嘿嘿！结束啦，别隔着杵着了。”战友一个大逼兜甩在王少安后背上，要不是隔着背包，肯定能留下个大红手印。
“你tm胆儿肥了是吧？！”王少安以同样的力道也给战友来了一下，疼的对方龇牙咧嘴。
“我呢，肯定要留下来在这里讨个媳妇儿，再生俩大胖小子，人生就圆满了。”战友抱着肩膀开始对未来的畅想，“就不管你的鸿鹄之志了，不过你怎么招也得在走之前跟人家告个别呀，可别让人家惦记你一辈子。”
战友从兜里摸出根烟，退伍了也没督察了，抽烟没人管喽。想给王少安递一根，突然想到这小子不抽烟，正要收回来，却被王少安抢了过去。
“我不抽烟，但今天破例陪你尝尝味儿。”王少安将点燃的烟放进嘴里猛吸一口，一下子就被烟呛着了，扶着墙咳嗽了好一阵。
“第一次抽烟不要吸这么猛啊，下次少吸点就好了。”
“不会有下次了，”王少安扶着墙慢慢蹲下，将头抵在水泥墙面上，抬头望天，“这天看了四年，头一回觉得这么蓝。”
“真不回来啦？”战友听出了王少安的潜台词，“那小妮子是真心喜欢你呀。”
“是啊。”王少安默默将烟掐灭，望着远处白象似的群山，久久说不出话来。
“恭喜你退伍啦！”还不等王少安迈进院子，就听屋里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接着，那令人熟悉的笑脸又一次出现在他眼前。
“少安哥，恭喜你成功退伍了！”这姑娘背着手，好像把什么东西藏在身后。
“你这孩子，哪有说恭喜人家成功退伍的，那叫复员！”婆婆紧随其后，匆匆忙忙地跑出来。
“婆婆您注意身体呀，走这么快磕着绊着怎办？”王少安赶紧上前搀扶。
“欸，你婆婆我今年才七十出头，还有膀子力气嘞。与其关心我，倒不如关心关心我家傻妮儿吧。她可惦记你哩！”婆婆冲傻妮儿眨巴眨巴眼。
“菈蒂娜，我......”一根食指抵住了王少安的嘴唇，打断了他。即使在这个时刻，她仍微笑着，好像暖人的太阳从未在这位姑娘脸上褪去。
“少安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人各有志，我懂的。”菈蒂娜扭捏了一下，还是将身后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一个花篮。
“少安哥，我听说告别的时候要送花，我怕一朵不够特意准备了一个花篮送给你呢。上面全是我摘的哦，保证新鲜！嘿嘿。”
那是一个用树皮编的花篮，上面挤满了当地的野花，都是在正值绽放的时刻被摘下，定格在了最美的那一瞬间。
正如少女所说，每一朵的是新鲜的。
除了那一朵。
王少安接过少女手中的花篮，轻盈又沉重。
“谢谢你，菈蒂娜。”王少安将花篮轻轻放到地上，环抱住少女。
“我才要谢谢你，少安哥，这四年来，多亏有你保护我们。”少女沉浸在这温暖又安心的怀抱里，她多么想要时间停止在此刻，但是她做不到。这件包裹她、保护她的军装，这件军装上承受的重量，理应保护更多的人。她没资格让他留下来。
王少安捡起地上的花篮，再一次用目光扫过这个女孩。
嗯，很美。
“菈蒂娜，你为什么不再挽留一下他？”婆婆看着迟迟不愿转过身的菈蒂娜，看着菈蒂娜远眺南方的背影，实在令她心酸。
“婆婆，托人买到那朵玫瑰，果然是对的。”菈蒂娜说着毫不相干的话。
...
“婆婆，我怕少安哥看见，把玫瑰塞到最里面，果然是对的。”
...
“婆婆，我怕少安哥被刺扎到，特意削去了，果然是对的。”
...
“菈蒂娜，你......”听到菈蒂娜的话语，婆婆担心得上前想去安抚她，却不料菈蒂娜突然转过身。
这一刻，太阳仿佛熄灭了，这个自始至终坚强的女孩，再也控制不住泪水顺着脸颊滑落。那朵她精心呵护，费心藏起来的玫瑰，正夹在她柔顺的长发上。
“婆婆，我好看吗？”少女强撑起早就颤抖的嘴角，轻声问道。
“嗯，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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